7月13日,妻子接受化療,廖丹在五樓休息室接到姑姑電話流下眼淚。新京報記者王貴彬攝
到底自己會被判什么刑?廖丹心里七上八下,“真沒底?!?/p>
但在鏡頭前,他很快又表態(tài):“我畢竟是犯了罪,即使進監(jiān)獄,我也認?!?/p>
廖丹走路總低著頭,一臉愁容,眉頭緊鎖著。常幫他的蘆鳳榮大媽嗔怪:“胖子,你就不能笑一笑?你會不會笑?”
廖丹心里有事,笑不出來。
為了給身患尿毒癥的妻子透析,41歲的北京人廖丹偽造醫(yī)院收費單據(jù),4年騙取北京醫(yī)院透析費17.2萬余元,涉嫌詐騙罪的他被檢方建議在3至10年間量刑。
此案一經(jīng)披露,愛心人士給他捐款超20萬元。今日,他將到東城法院退賠全部涉案款項。
他的電話不停地響起,全國各地的記者希望他講講“為愛犯罪”的故事。有的電話剛接通,對方就說“我剛坐飛機飛到北京,希望去看看您,采訪您……”廖丹推辭的話到了嘴邊,又改成“您要來,我配合?!?/p>
廖丹私下說,不愿一遍遍回憶犯罪的事,跟針扎似的難受,也后悔。最近天天晚上總做夢,有時夢見他被關起來,妻子和孩子沒人照顧——然后突然驚醒,一頭冷汗。
關于“愛情”
“我得管她,這是做人的良心”
新京報:很多人把你不惜詐騙救妻子的原因歸結為愛情,你覺得呢?
廖丹:我沒文化,只念到初中,不懂什么叫愛情不愛情。我屬豬,她屬牛,平時開玩笑就說“臭豬回來啦,大牛挺好的……”,什么“親愛的”呀,我們也說不出來。我媳婦之前掙錢養(yǎng)活我跟孩子,她現(xiàn)在病了,我不管怎樣也得管她,這是做人起碼的良心。
新京報:她掙錢養(yǎng)你和孩子是什么時候?
廖丹:1997年國企改制,我下崗待業(yè)在家。小杜(指愛人杜金領)在廠里當焊工,每月1000多塊。兒子自從出生后,全都是我?guī)А?/p>
新京報:妻子在外上班養(yǎng)家,你有覺得對不住她嗎?
廖丹:當時我們和爺爺奶奶住一起,我既要照顧兒子又得照顧年邁的老人,確實分不開身上班。再說,兩口子在一起,沒那么多客套,有人上班有人顧家唄。
新京報:現(xiàn)在她病了,你覺得理應照顧她了?
廖丹:自打她病了以后,我就這么慢慢照顧我媳婦。兩口子不就是這點事嘛。
新京報:你妻子說,你幫她洗內(nèi)衣擦身,大男人整天干伺候人的活,這么多年了,她心里很感激你。
廖丹:夫妻之間不提感激不感激,她也常和我說“你挺不容易的”,我知足了。兩人原來一塊吃過苦,受過罪,現(xiàn)在還能每天在一起,挺好。
新京報:她患病這幾年生活越來越難,你或者她有想過放棄治療嗎?
廖丹:她有時賭氣會說“不治了,不治了”,我從沒想過放棄。一家子在一起,好歹是個家。
關于“造假”
“明知是毒藥,也得喝了解渴”
新京報:以前每個月借東借西能湊夠透析費嗎?
廖丹:她的透析費、藥錢、針錢一個月將近五千塊。一有點錢,全交給醫(yī)院了。醫(yī)院要說“你來吧,給你媳婦透析不要錢”,我比誰都樂。很多次,明天得交幾千,可口袋里一分都沒有,真難。
新京報:所以,你私刻公章偽造假收費單?
廖丹:大夫說不透析她就得死。我真的山窮水盡了,我能等,我媳婦等不了。我就在馬路邊打了個辦假章的電話。
新京報:第一次交假收費單時,心里緊張嗎?
廖丹:緊張,他只要稍微說一下“這個章不對”,我肯定立馬哆嗦。他都沒言語一聲,我也就這么干了。
新京報:這事從沒和別人提過?
廖丹:家里就媳婦和孩子,我肯定不能說,否則他們會擔心。媳婦倒是問過我“哪來的錢?”我說你甭管,該給你看病看病。
新京報:你想到這樣做的后果嗎?
廖丹:從第一次交假收費單開始,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會被發(fā)現(xiàn),但我顧不了那么多了。
新京報:就像常資助你的鄰居說的“明知是毒藥,也得先仰脖子喝了解渴”?
廖丹:對,我得先讓她不死。只要沒被發(fā)現(xiàn),該怎么治(?。┚驮趺粗危ú。?,等被發(fā)現(xiàn)了再說下一步。
關于“判罰”
“如果判我實刑,我也認了”
新京報:你覺得法院會怎么判?
廖丹:不知道,心里真沒底?,F(xiàn)在有好心人給我捐款,我就想著全部退贓,希望法院判我緩刑。如果判我實刑,我也認了,法律畢竟是至高無上的,我確實犯了法。
新京報:現(xiàn)在是不是無時無刻都在懸著心?
廖丹:每天晚上都做夢,睡不好覺,最擔心孩子,我要被關起來,孩子就沒人照顧了。至于小杜,聽天由命吧,能活多長,就看她的命了。
新京報:聽說你開庭前,專門找小杜和鄰居做了各種交代?
廖丹:我得交代清楚啊,萬一回不來,有人來要債她怎么辦,孩子上學找哪個老師幫忙,如果她去透析,還得托付鄰居幫忙接送啊,都得交代清楚。
新京報:你有沒有做過最壞的打算?
廖丹:如果還是靠我照顧小杜的話,我進去時間短了她還能等,進去三年五年,她肯定死了,這家也徹底完了。假如我真進去了,希望鄰居和社會各界,多幫幫小杜和孩子,她倆沒犯錯。
新京報:為給媳婦治病,你可能要失去3到10年的自由,你覺得值嗎?
廖丹:她能活著,我就認了唄。
新京報:16日是不是就能把所有的錢都退賠了?
廖丹:對,還了錢我再跟法官求求情,我不懂法律,都是自己瞎想,覺得能判緩刑。要是判了緩刑,每天晚上一家3口坐一起,樂樂呵呵的,挺好。
關于“救助”
“希望救助體制能更完善”
新京報:是不是有好心人士給你妻子捐治療費?
廖丹:是。不過我認為,最好的解決辦法還是我妻子的醫(yī)保徹底解決。到時候就算她死了,還能報銷點喪葬費。社會捐款不確定有多少,要是能管今天管不了明天,到時候我一個人又扛不起了。
新京報:如果你愛人的醫(yī)療費解決了,還能有富余的捐款,你會怎么處理?
廖丹:如果我媳婦安頓好了,還有富余,我看看誰困難,我可以把錢捐出一部分去。低保金加上我拉活,足夠我們3人開銷了。
新京報:你以前想沒想過向社會求助?是對求助成功沒信心嗎?
廖丹:當時還是想,自己能扛就扛唄。
新京報:當前,像你妻子一樣陷入求醫(yī)困境的患者不少,你有什么想對他們說的?
廖丹:反正別學我,不希望他們像我一樣犯法,希望我的案子能引起大家警醒。患者千萬別像我一樣,我說來是無奈,但畢竟是走了旁門左道。他們應想盡辦法合法求助,比如申請醫(yī)保、找各種救助基金會。
新京報:可現(xiàn)在很多人求助無門。
廖丹:我對救助體制不太懂,我就是希望政府救助體制能更完善一些,別讓更多人像我一樣,走了彎路,走了絕路。
本版采寫/新京報記者陳博
關于“借錢” 借的錢太多了。借幾次后人家都說,大哥,別來了,給我嫂子看病別上我這兒來了,原來借的錢我也不要了。臉皮薄也得借啊,挨撅的次數(shù)太多了。我媳婦說她去借,我告訴她,算了,丟人就讓我一個人丟吧。
關于“兒子” 他知道母親的病,上學基本不用我們操心。他曾和我說過“爸,就算咱家要飯我也跟著你!”我挺欣慰的。我也是為了救他媽,沒干別的壞事,他能理解的。我對他和他媽,問心無愧。 (陳博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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